三吾-直到你帶走我

【直到你帶走我】

在其他人眼中顧培三看似對照顧都衍吾很有一套，但偶爾還是會有棘手的狀況出現，例如現在。

「三三你快點啦。」都衍吾半跨在學校的圍牆上，伸出手催促著還在牆下的顧培三，冬天的暖陽披在都衍吾的上身，將他鮮綠的髮梢染成金黃色。逆著光，顧培三瞇起眼眉頭深鎖著，他背誦的資料中告訴他現在都衍吾的行為是即將失控的前兆，但他卻不能判斷其中的原因。

「老闆，現在是放學時間為什麼我們要爬牆？」顧培三嘴上雖然遲疑著，卻還是不自覺地將手握上都衍吾的手掌心，和他的老闆一起跨上了牆。

都衍吾笑著和顧培三跨過了那道牆——那道他們無數次在欺騙老師說要去保健室後，逃離的制度枷鎖。都衍吾沒有回答問題，只在落地後朝以往家中司機停車位置的反方向快步狂奔著。在他身後追趕著，顧培三一直是這樣的視角在看著都衍吾，在他的身後替他處理所有的事情，都衍吾只需要一直往前就好。

而今天顧培三才突然發現，不知不覺中都衍吾的肩膀似乎又比記憶中更寬闊了一些，這讓他的心情有些複雜，習慣將所有都衍吾的事情都一肩扛起，同時也害怕著有一天都衍吾會不再需要他的分擔。如果要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含著需要與被需要的話，顧培三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自己才是需要都衍吾的那個——他需要被都衍吾需要。

這一連串的分神之中，早已讓顧培三忘記去細數都衍吾帶他穿過了幾個街廓，時間在那瞬間仿佛也跟著失序，顧培三甚至不知道他跟著都衍吾跑了多久，一直到都衍吾慢下來靠在某個街邊的公車亭大口喘著氣，顧培三才再次感受到周邊的一切與時間的流淌。

「今天我不想去。」雖然都衍吾的氣息還沒平復過來，但他也沒忘記給顧培三一個理由，奔跑過後臊熱的氣息讓他脫下了外套交到顧培三的手中，一切的動作是那麼自然，然而就是這樣順理成章的舉動，馬上消去顧培三才剛萌生的一絲不安。

「可是今天是每年老爺都會舉辦的慈善晚會，不去的話⋯⋯」其實在都衍吾拉著他逃離的時候，顧培三就知道自己今天無論說什麼，都無法影響都衍吾的決定。只是晚上的聚會是每年都家企業的重要集會之一，除了慈善目的之外也會邀請業界其他知名人士，一方面也是交流的場合，對於未來要接班的都衍吾來說是不好推辭的場合。

「今年跟去年還不是都一樣，就是被老爸叫去認識一堆人，他們說的話無聊到靠北，而且之後我還有好多年都要參加，少一年還好吧？三三⋯⋯」都衍吾眼尾跟嘴角同時下垂，他沒有想要刻意營造，卻還是多了一份無辜。

其實顧培三早就放棄帶都衍吾回去了，樂團也是；現在這樣也是；之前考試讀書也是。只要是都衍吾想做的事情，他都會做到而且做好，顧培三需要做的一直都是陪伴以及替他移除周遭會帶來的其他阻礙。都衍吾勇往直前時所散發的光芒，一直是顧培三存在的意義，他想過即使是這座城市甚至整個世界都一直下著雨，他也會靜靜地撐著傘，讓都衍吾帶著他前行，既使不知道未知目的地是否會放晴，他也已經找到屬於他的太陽。

「那不去，您要做什麼？」顧培三覺得現在的情況好像，自己被都衍吾拉進了擾讓的人群之中，而都衍吾是唯一能在迷失之中給他目標的人。都衍吾沒有馬上回答，但顧培三也沒有著急，只是一如往常地等待，等待著都衍吾許下願望，而他才能成為替他實現願望的聖誕老人。

「我想過ㄕ⋯⋯」片刻後都衍吾終於開口，聲音卻越來越微弱，最後幾個字音顧培三幾乎已經聽不清楚，只能帶著困惑的眼神看著都衍吾。

「我想過聖誕節。」都衍吾哀怨地看著顧培三，對方似乎沒有想到是這個答案而愣了一下。都衍吾沒有讓顧培三提問，只是接著解釋：「我都沒有過過聖誕節。」

「有啊，老闆每年不是都在晚會上⋯⋯」

「那不一樣！」沒有等顧培三說完，都衍吾又著急地插了話。「那不一樣啦，我想過那種跟大家一樣的，在外面逛街、看電影、吃大餐或是參加特別的活動⋯⋯三三，今天不能不要去嗎？」

看著都衍吾真切地眼神，顧培三可以理解，他們幾乎每年聖誕節都在一樣的活動、看著一樣的人，雖然他不能理解今年有什麼特別的，讓都衍吾做出了這樣的決定，但是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事比都衍吾開心更重要。

「那不然我去就好吧。」顧培三拿出手機，這是他冷靜分析後唯一能想到的替代方案，雖然意味著他整晚不能陪在都衍吾身邊，但讓他去解釋以及承擔可能會有的責罵就好，只是顧培三終究還是敗在了他最不擅長算計的人心。

「不行，你要跟我一起。」都衍吾一把搶過顧培三的手機並且關機，也把自己的手機關機。「這樣三三跟我就在同一條橋上了，我才不要自己過聖誕節，大家都是一起過，阿廣跟小安也是一起過的啊。」

「老闆，是同一條船上。而且阿廣跟小安他們是⋯⋯」顧培三還沒說完，就被都衍吾摀上嘴。顧培三看著他老闆的表情知道事已成定局，輕輕地將都衍吾的手拿下，摸著他的頭說：「老闆您這樣，可能今年會沒辦法達到聖誕老人的標準。」

「聖誕老人太嚴格了吧？不管了啦，我要去看電影、逛夜市還要去跟聖誕樹拍照。」都衍吾興奮地將他的書包塞給了顧培三，而對方也慣性地接下，並且替他整理好方才褪去外套後弄亂的襯衫。

顧培三常被周遭的人揶揄，自己這樣會把都衍吾寵壞。但是顧培三也不是真的在乎別人怎麼說，都衍吾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，繼續坦率且善良著，就算任性又何妨？從小顧培三就被各種管家守則綁著，要遵守的事情太多，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都是一條條不能違反的規章。一直到父親將他介紹給都衍吾，那一天的都衍吾就跟今天一樣，不顧未來會發生的事情，將顧培三拉進他自己的世界裡，所有的規章條例似乎都不存在的那個世界。

想要讓他一直快樂著。那是第一次，顧培三有了一件自己渴望去達成的事情。

「老闆，小心不要跌倒了。」顧培三跟在他習慣的都衍吾身後的位置，擔憂著都衍吾蹦跳的腳步，他自己可能也沒發覺，說著這句話的同時自己臉上微微上揚的嘴角。

也許有天都衍吾可以承擔的已經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，但只要都衍吾還需要他，他還是會像現在一樣第一時間跳出來說，都是自己的錯。一個超完美執事，老闆永遠是對的，如果有錯那一定是執事做得不夠好，就這樣一直守著都衍吾，不論都衍吾有沒有發現自己這份關愛早已遠超過職責，顧培三也都不介意，被發現也好，不知道也罷，都不會影響他對都衍吾所做的任何一切。

「好了三三，我們現在要出去玩不要叫我老闆。」都衍吾停下腳步勾上顧培三的肩膀，與他比肩同行著。

側著光的都衍吾映在眼中，顧培三已經分不清楚街上五光十色的節慶燈光與都衍吾的笑容，哪個更加耀眼一些。只要都衍吾伸出手，就算要一直迷失在這街道之中，顧培三也會義無反顧地說：「是的，老吾。」

−Fin